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作品相關 (5)

關燈
看,他們也只敢偷瞄兩眼過過眼癮,根本不敢往上湊。

這會見張向陽居然要拉著女知青去告狀,心中都微微驚奇。

如果是生產隊社員之間鬧矛盾,大家夥都會幫著勸勸架。畢竟都是一個生產隊的,鬧大了不好。

可關於這些知青,大家紛紛閉嘴,沒有一個上來勸的,反而跟在後頭看起了熱鬧。

而那些男知青們,對魏玉紅原本就有意見,哪裏會為她說話,所以一個個都當了縮頭烏龜,也跟在這些社員後面看看是怎麽個情況。

而當事人之一的何方芝也是緊緊跟在後頭。

她沒想到張向陽會連他的心肝寶貝肉也不給面子。他到底是為了替她出氣,還是玩膩了對方,想盡快把魏玉紅這塊狗屁膏藥甩掉呢?

到了張家,張大隊長看見小兒子去而覆返還有點納悶。

待看到他居然拉扯著個女知青,心裏微微一沈。

“你這是幹啥?”

張向陽松開她的胳膊,嫌惡似地拍了拍自己的手,“爹,她太可惡了,剛才我倆走在路上的時候,她居然伸腳拌我媳婦。差點讓她摔了一跤。”

張大隊長一驚,在人群中瞅了一眼。

其他人當然知道他在看什麽,都自發讓開一條道。何方芝感覺大家的視線都落到她身上,她立刻上前幾步,走到公爹面前,“爹,她是故意的。這已經是第二回 了。”

張大隊長點了點頭,朝魏玉紅道,“上回扣了你二十個工分,看來你是不服氣。那這次就加倍。”

魏玉紅整個人都懵了,她撐目欲裂,從地上跳起來,“憑什麽?我只是不小心絆了她一下而已,而且她也沒摔倒。”

“哎,我說你這同志,你的思想有問題呀。她沒摔倒是因為她幸運,你故意去拌她就是你在挑事了。你這想法很惡毒,很危險你知不知道?你這是破壞我們集體團結。”一個中年婦女從人群中站了出來,她剪著齊耳短發,背著手,一副幹部的架勢,訓起人來一套一套的。

沒一會兒就給她定了個罪名,魏玉紅聽了身體直發抖。

“你要是不接觸這個處罰,那也行,我們要開會批|鬥你。”中年婦女給她下了最後的通牒。

聽到批|鬥兩字,魏玉紅也不敢再犟了,直接跳到何方芝面前,給她鞠了一個九十度的大躬,“對不起,我以後見著你一準繞道。”

何方芝心裏一驚。望著剛剛那個中年婦女充滿驚訝,這人好生厲害,只是幾句話而已,居然能把魏玉紅嚇成這樣。

她到底是什麽人?還有她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?每個字她都能聽懂,可怎麽組合在一起,她就全然聽不懂呢?

“這事就這麽著了,以後你要好好幹活。以後再敢折騰,偷懶不幹活,我非得開批|鬥會批|鬥你不可。”

魏玉紅連連點頭,等到對方朝她揮手,她立刻扒開人群跑出去,好似晚一秒,對方就會反悔似的。

張大隊長沖她笑,“回來了?”

中年婦女笑著點頭,“哥,你說說你這嘴皮子還是不行。侄媳婦都被人家欺負成這樣了,你居然只輕飄飄罰了幾十個工分。有啥用啊?”

張大隊長嘆了口氣。

張母上前兩步拉著中年婦女的手感激不已,“哎呦,草花啊,你可回來了。”

張向陽和何方芝兩人都豎著耳朵聽周圍人的交談聲。終於可以確定對方的身份了。

這個中年婦女是張大隊長的親妹子,在東方生產隊當婦女主任。前些日子去上頭開會,今天剛回來。

張大隊長揮手讓圍觀群眾都下地幹活。

張向陽和何方芝朝小姑道謝之後,就直接往回走了。因為要趕著上工,兩人也沒時間交流剛才的事兒。

第 15 章

忙碌的一天很快過去。

到了晚上,何方芝和張向陽各自洗漱好,把兩個孩子都哄睡之後,躺在炕上。

何方芝今天怎麽都睡不著。實在是張向陽的變化太大了。難道他真的想跟她好好過日子?

身後的張向陽雙手枕在腦後,側頭看了眼自己的媳婦,她又背對著他。

這幾天,他為了能讓家裏早點過上好日子,跟她幾乎沒什麽交流。可他還是明顯感覺到她似乎對他很冷淡。除了做飯有他的份,她根本不洗他的衣服。雖然他不認為家務是女人才幹的活,可只唯獨他的衣服不洗,很明顯就是把他排除這個家之外。這是在生他的氣還是她本生就是這個性子呢?他猜不透,也沒法問別人。

他知道對方沒睡,畢竟沒有人在睡著的時候還緊崩著身子,他輕咳一聲,打破滿室的寂靜,“你還生我的氣嗎?”

何方芝一怔。生氣?她一個孤魂野鬼哪有資格生他的氣。有資格的人也不只是生氣兩個字就能形容的。

不過聽到他的話,她還是輕輕‘嗯’了一聲,語氣微微有點冷淡,“當然生氣。你上次把我打得鼻青眼腫,卻連一句道歉也沒跟我說,我要是不生氣,我的心得多寬哪。”

張向陽聽出她話裏的埋怨,但她的聲音非常平靜,就好似一潭死水,沒有一絲波瀾,不知怎地他的心裏竟有點酸酸的感覺。

為什麽這世上好女人都要配給爛男人呢?像他這樣喜歡家庭,忠於家庭卻遇到渣女,實在是太不公平了。

他輕輕嘆了口氣,又暗自替現在的自己高興。雖然原身是個渣渣,可他媳婦是真的好。

對方只不過是受了傷害,只要他好好待她,她肯定會對他死心踏地的。這樣他也會有個溫暖的家。

想到這裏,他又打起精神,看著她的後腦勺,輕輕地問,“是我的錯,我跟你道歉。”

他居然真的道歉了,何方芝已經不是用驚訝來形容的了,原來他真的想改好。既然他有悔改的心,她何不利用他的愧疚心達成自己的目的。她哼了一聲,“如果我不說的話,你應該沒想過給我道歉吧。”

張向陽心裏一窒,他晌午才從大嫂那知道這事兒,他心裏也埋怨過原身。要說道歉,他還真沒想到,畢竟他還沒有意識到打人的人其實就是他,現在聽她這麽一說,他略微有點懊悔。他把手拿下來,學著她的樣子側過身,“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?”

他話裏透著幾分小心翼翼,何方芝經過剛剛短暫的驚訝過後,心裏很快就有了個主意,她試探著問,“我說什麽你都答應?”

張向陽點頭,“只要不犯法,不違背道德之事,我都能答應你。”

何方芝搖頭,“當然不是這些。”

“行!”

何方芝哪肯放過這麽好的機會,立刻坐地漲價,“那你答應我三件事。”

“好!”

“第一件你不能再喝酒,你一喝醉,就會打我。你這毛病一時半刻改不了,不如你把酒給戒了吧。”

張向陽原本就不是愛酒之人,想也不想就應了,“好!”

“第二件我不同意的情況下,你不能逼我做那事兒。”

張向陽一怔,那事兒?哦!是那事兒!他臉色漲得通紅,“好!”

他答應得這麽爽快,何方芝有點懵,真的假的?居然連這條也肯答應。她轉了轉眼珠子,他該不會真的是膩了那魏玉紅,想換別人吧?

她沈著一張臉,加重語氣說出最後一件事,“你也不能再找別的女人,不許跟其他女人有肢體上的接觸。”

不知怎麽地,張向陽覺得自己有點吃原身的醋了。原以為何方芝跟原身沒感情的,可現在她卻說出這種話。是不是代表她還是喜歡原身的。

遲遲沒能等到他回答,何方芝猛地轉過身來看向他,眼裏微有薄怒,“怎麽你不答應?”

他的眼睛一直註視著她的後腦勺,當她轉身的時候,立刻對上他的眼睛。

他們這張炕是靠著墻的,墻上開了個窗戶,今天是十四,月光透過窗戶照到他的臉上,把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照得分外顯眼。

他眼中的失落直接落到何方芝眼中。

她心中哼了一聲,看來還真的是她猜想的那樣。

她有些憋屈,但凡她有一條生存之路,她都不會忍下這種糟心玩意。

就在她暗暗吐槽的時候,張向陽開口應承了,“好!”

何方芝見他答應,心裏總算滿意了,“那就好!”說完,立刻轉身背對著他。

張向陽微微有點失落。

第二日就是八月十五,趕大集的好日子。雖然鄉下集市管得厲害,但還是有人會偷偷摸摸拿些地裏出產的東西到集市上賣的。

“哎,為這事居然要耽誤大半天的農活,真是劃不來。”張大隊長一大早起來,就開始翻箱倒櫃找衣服。

“找啥找啊?你不就只有一身體面衣裳嗎?”張母見他把箱子裏的衣服翻得到處都是,有點來火了。

張大隊長看了眼那身疊得整整齊齊的中山裝還有七成新,穿出去也不丟人。這身衣服已經置辦十年了,除了眾大場合必須穿得體面些,平時這身衣服都是壓箱底的。

他捏了捏面料,摸了把額頭上的汗,“還是算了吧。”

這麽熱的天,穿這身衣服出去,別人肯定會說他虎了吧唧的。

張母一想也是,在箱子裏翻了好久,越翻越來氣。

別說老頭子幾年沒做新衣服了,就連她自己也是。

自打兩個孫子和兩個孫女接連往下蹦,他們差不多四五年才能做身新衣服。為了穿久一點,挑的都是最耐磨的勞動布。這種布都是穿著下地幹活的,沒兩年,膝蓋和手肘處就能磨破。

張大隊長見她沈著臉,自己找了一身只打了兩個補丁的衣服換上,“就這身吧,我瞅著挺不錯的。說不定穿上這身衣服,對方看我們家窮,還能少要點錢呢。”

張母板著的臉被他這話逗笑了,“你就唬我吧。這都說好的事兒,還能變了?”

張大隊長把衣服往身上套,“趕緊把衣服收拾回箱子。等咱兒子真的當了工人,說不定每個月也能發布票。到時候咱倆也能做身新衣服穿穿。”

張母一想也是,“你說得對!”

說著,她彎腰手腳麻利地收拾起來。

等他換好衣服,兩人剛走出房間,楊素蘭就湊過來,“爹,我想和表妹去公銷社買東西,想跟您請下假成嗎?”

張母還沒開口,張大隊長率先同意了,“成吧。”

張母還想反對,張大隊長對她使了個眼色。

等楊素蘭去竈房端菜,張母不高興地質問他,“你幹啥就給同意了?這一下四個人請假,咱家今天的工分不掙啦?”

張大隊長坐到飯桌前等著開飯,聽到她的話嘆了口氣,“你瞅瞅你。只想著自己。咱小兒子要去當工人了,拿的還是家裏的錢。雖說是借的,可這錢也有老大兩口子的份兒。反正趕集只去半天,讓她心裏舒坦了,以後能給你省多少事兒啊。”

張母仔細一琢磨,笑瞇瞇地道,“老頭子,還是你腦子靈活。”

張大隊長瞅了眼外面端著飯菜快要進屋的大兒媳婦,“哎,手心手背都是肉。一家人就別計較那麽多。”

張母點頭,心裏暗想,只要我兒子不吃虧,我肯定不跟他們計較。

只有一輛自行車,四個人肯定是沒法坐的。

張向陽本著女士優先的原則把自行車交給媳婦,“你騎著帶大嫂吧。我和爹走路就成。”

何方芝和楊素蘭一臉詫異地看向他,見他語氣誠懇,不似作假,便知道他是認真的。

楊素蘭興奮得不行,圍著自行車轉圈圈,“哎呀,我也能坐一回自行車了,真是難得。”

這自行車只有公公會騎,他男人想學,公公怕他學車的時候把自行車給摔了,硬是不同意,她就更沒有機會學它了。

現在雖然不能學,可能坐上去也不錯啊。

她興奮地拉著何方芝的手,“表妹,表妹,你先試著帶我一下。可別把我摔了。”

何方芝嘴裏發苦,瞅著表姐的意思,原身好像會騎自行車,可她不會啊。

她被楊素蘭拽到自行車旁邊,手不小心觸到那冰冰涼涼的車頭,明明是三伏天,楞是讓她抖了個機靈。她的視線往四周掃了一圈,很快落在廊檐下正坐著抽煙的公爹身上,她拍了拍楊素蘭的手,朝正要給她讓位置的張向陽道,“咱爹年紀大了,還是你帶著他吧。可別讓咱爹累著了。我和表姐走路就成。”

楊素蘭激動無比的心臟被她這盆冷水淋了個透心涼。她木呆呆地望著自己的表妹,那眼裏的流露出來的意思很明顯“你傻啊,居然放過這麽難得的機會”。

明明公公才四十六,在鄉下這年紀正值壯年,哪裏老了?再說了,從生產隊到鎮上也不遠啊,哪裏能累著他了?

只是當她看到一直在瞪向她們的婆婆,好似在說她咋這麽不孝,只能點頭附和,“表妹說的對,還是你們用吧。”

張母得意地朝老頭子道,“老頭子,你看還是小三媳婦懂事吧?”

楊素蘭暗暗翻了個白眼。

張大隊長對張母的話倒是很認同,微笑著朝張向陽道,“得了,咱們早去早回,下午還要下地呢。”他側頭看向兩人,“你們逛集也別太晚了,上工要緊。”

“是!”

何方芝暗自給自己抹了把汗。文盲的事情還沒解決,又整出新的一出,想要替代原身好好活著可真不容易。

四人出了家門,張向陽騎車載著張大隊長很快就消失不見。

楊素蘭和何方芝各自跨著個籃子,手挽著手往外走。路上有許多人都和她們一樣,也跨著個籃子,想來也是去趕集。

出了生產隊,進入小道的時候何方芝給楊素蘭道歉,“表姐,你沒怪我吧?”

楊素蘭倒是沒怪她,只是有點遺憾,這麽難得的機會,居然被表妹給放棄了。同時她還有點疑惑,“你怎麽開始討好公公了?”

當初表妹是為了名聲才嫁進張家,除了對她還有點好臉色,對其他人都是有些埋怨的。

只是表妹性子悶,所以即使心裏有怨氣也從來不表露出來,像今天這樣上趕子討好,還是頭一回。

何方芝笑著道,“我就是覺得以後的日子有了奔頭。”

以前原身可是靠著自己的雙手養孩子,手裏一分錢都沒有,可以後就不同了。

楊素蘭仔細一琢磨就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了,公爹答應每個月給表妹十三塊錢,表妹這是投桃報李才表孝心的。她心裏那點遺憾頓時消失無蹤,“你能這麽想就對了。”

不到半個小時,兩人就到了鎮上。

第 16 章

供銷社的布絕對是最緊俏的,所以楊素蘭先帶何方芝去供銷社。

這還是何方芝第一次來這種地方,門口上面寫著幾個繁體的紅色大字“為人民服務”。

何方芝也是上工的時候,才聽李明秋說,現在的字跟以前有很大不同,是因為被簡化的。但這幾個字卻是繁體的,寫得氣勢磅礴,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寫出來的。她剛想問楊素蘭這字是誰寫的,卻被她拉著往裏走。

到了裏面,她的心神立刻就被裏面的東西吸引住了。

跟她前世不同的是,這個供銷社賣的東西挺雜,集布店,成衣店,糖果店,煙酒店等為一體。

楊素蘭徑直帶她到一處人擠人的櫃臺前。

別的櫃臺都是三三兩兩的客人,只有這個櫃臺是擠得裏三層外三層,吵吵嚷嚷的,熱鬧得很。

“我不要白洋布,我家裏沒死人,你給我拿這個幹嘛,我要黑色的。”

售貨員臉色陰沈地看著那老太太,“剛才不是有人說要白洋布嗎?”

後面有人舉起手中的布票,大聲朝這邊喊,“我要白洋布,給我兩尺。”

說著扒開人群往裏擠,可前面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斬三關過五將才到了跟前,哪肯被她扒拉回去。

所以縱使那人手勁兒再大,售貨員也聞其聲,不見其人。

她臉都黑了,沖著那擋路的幾人道,“趕緊讓開,讓她進來買布。”

“憑什麽啊?我們先到的,應該先給我們裁。”

售貨員把布往櫃臺上一撂,兩只胳膊抱在一起,屁股一歪就坐到那個木制的高凳上,她吊著眼角看著這群人,“你們不配合,那我就跟你們耗,什麽時候這匹白洋布賣出了,什麽時候我才給你們拿別的布。”

這簡直是無賴透頂了。這白洋布一般用來做被子的裏襯或者家裏有喪事用來做孝服。平時誰會買這種不耐臟的布來穿。她這一匹布估計得好幾個月才能賣出去。

那幾個擠在前頭的婦女登時臉色都不好看了,可供銷社的銷售員自來就是脾氣大的,她們見她坐著不動,也拿她沒轍,只好讓後面的人過來。

“同志,麻煩你給我拿兩尺。”剛才那個婦女好不容易擠了進來,傾著半邊身子,露出一口大黃牙朝她笑。

一股口臭味襲來,售貨員嫌惡地扇了扇鼻子。

她皺著小臉,朝對方揮了揮手,“往後退,口水別沾到布上,到時候該賣不出去了。”

那個婦女挺了直身體,繼續舔著臉朝她笑。

售貨員不緊不慢地裁好了布,“三毛三一尺,一共六毛六。”

等收完對方的布票之後,她把白布放了回去,又拿起架子上的黑布,朝剛才的那個客人道,“你要黑布是吧?”

“對!”

“要多少?”

“要三寸!”

售貨員臉都黑了,嘴裏咕噥一聲,“就要這麽點,你是做尿布嗎?”

其他人哄笑起來,買黑布的女人又羞又窘,可根本不敢再嗆聲,看著對方裁好布,付完錢之後擠了出去。

其他人紛紛舉著布票手伸向售貨員,等待她的眷顧。

“我要兩寸青色格子布。”

“我要四寸黑色勞動布。”

……

等輪到楊素蘭擠進去的時候,她驕傲地挺直了腰板大聲道,“我們要五尺五的布。”

一早上都是幾寸幾寸買的售貨員頭都大了。乍然間聽到有人要五尺五的布,差點楞住了,“你要五尺五?”

“對!”何方芝把手裏的布票遞了過去。

售貨員接過來,幾張布票算了下,是五尺五沒錯。

她臉色登時好看了些,朝兩人道,“你倆要什麽布啊?”

楊素蘭在她後面的架子上掃了一眼,眉頭皺緊,“這怎麽只剩下白洋布和勞動布了呢?”

何方芝沒想到這年代不僅窮得叮當響,連賣東西的地方也窮。

“有沒有稍微帶點花的布啊?”

售貨員聽到她的話,眉頭都蹙起來了,“我說這位女同志啊,你的思想不夠進步啊,怎麽能要花布呢,這是資本主義小資思想,要不得的。”

楊素蘭拉了下何方芝的袖子,把她藏到自己身後,“同志,我表妹不是這個意思,她這是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好看,想尋摸著也做一身同樣漂亮的。請問還有賣嗎?”

這位女售貨員身上穿的是一件立領黃白格子襯衫,顯得有種小清新的感覺,讓人眼前一亮。

這年頭不允許穿得花裏胡哨的,但像這種很清淺的格子布還是允許的。

售貨員得意地一揚頭,“這個顏色是沒有了。”她回頭把勞動布拿出來,涼涼地看著兩人,“只有這個了。”

也不等兩人回答,她直接拿著尺頭開始測量。

“只有一尺五”

楊素蘭點了點頭,“這個我們要了,請問還有別的好看的嗎?我們來一趟不容易,可不敢到時候再來打擾你們。”

售貨員想了想,“你們等一下,我去問下經理。”

說著把布放在櫃臺上,一點也不擔心她們不付錢就把布拿走。

這年代一針一線都是公家的,偷東西可是非常大的罪名,更何況還是到供銷社這個人多眼雜的地方。

沒一會兒,那個女售貨員就回來了,手裏還抱著一卷布。居然是匹藍白色格子布。

好看是好看,可鄉下人根本不喜歡這種不耐臟的顏色。楊素蘭有點後悔,早知這人是個不經誇的,她就不該多那個嘴。

售貨員抱著布,得意洋洋地湊到她面前,“大姐,你瞧,這面料和我身上的差不多,顏色也差不多。你們剩下的四尺都要這個顏色嗎?”

楊素蘭尷尬地笑笑,轉頭就是一臉愧疚地看向何方芝。

何方芝沖她擺手,朝售貨員道,“對,就要這個。”

售貨員滿意了,立刻低頭給她裁布。楊素蘭急得不行,側頭看向表妹,“你要這顏色幹啥呀?這麽不耐臟,穿上沒兩回就臟得不像樣了。”

何方芝湊到她耳邊小聲嘀咕,“我有用的。”

楊素蘭還要再說,只後面刺啦一聲,她立刻轉身,售貨員已經把布給撕開了。

得了,不用說了,什麽都晚了。

售貨員拿著算盤撥了一會兒,快速地報價,“勞動布二毛六一尺,一尺五是三毛九,格子布是四毛五分錢一尺,四尺是一塊八,加起來一共是兩塊一毛九。”

楊素蘭聽到這格子布居然這麽貴,嚇得臉都白了,拽著何方芝的手想反悔。

可何方芝卻堅持要買,掏出身上的錢。她現在已經知道每張錢所代表的意思,也知道錢之間的換算關系。

等她付完錢之後,楊素蘭把人拉到一邊,“你說你要這布有什麽用?”

何方芝朝她道,“這布這麽好看,我想把它做成新衣服,拿到縣城跟人換點東西。”

楊素蘭一怔,“這能成嗎?”

雖然這年頭幾乎沒有女人不會做衣服,可手藝卻是參差不齊的。

何方芝是看過原身給兩個孩子做的那些衣服的,說實話針腳粗糙,可其他人比她還要差。就像表姐身上穿的衣服是她自己做的,針腳不僅粗,還裁得歪歪扭扭的,一點也不好看。

楊素蘭聽了她的打算,仔細一琢磨,竟也覺得有點道理,“你還別說,你的手藝比我好多了。說不定還真能換點東西。”

城裏可沒那麽多人會做衣服。別問她為什麽知道,看看知青點那些‘四體不勤,五谷不分’的姑娘們就能猜到。

何方芝很有自信。她發現這裏無論男女老少,無論年齡有多大,身上穿的衣服,款式都是差不多的。

就連剛剛那個女售貨員身上穿的也是如此,同樣都是半截短褂,方領,寬腰身。唯一不同的也就是面料和顏色的差異。

出了供銷社,兩人又到集市上買了兩個黑釉面盆。可能大家都忙著下地掙工分,所以集市上除了土布,粗瓷,用高粱紮成的掃把,以及手工編的各種籃子筐子就沒有旁的可賣了。

雖然何方芝前世是個大家閨秀,可集市和燈市,她都逛過。像這種只賣幾種東西的街市,她不僅沒見過,連聽都未聽說過。

她在心裏忍不住吐槽,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奇葩的地方,連私人做生意都不允許。

楊素蘭兩只手各自跨著個籃子,邊走邊說起工作的事兒,“也不知道他們工作弄得怎麽樣了?”

買完東西,她們並沒有去郵局,因為鎮郵局離供銷社還有一段距離,兩人還趕著下午上工,沒有時間去。

“希望一切順利吧。”何方芝覺得這事兒急不得。

兩人原本沿著河渠往前走,為了超近道早點回家,兩人往進小道,從這邊離他們家更近。

剛走了沒幾步,遠遠就看到前方有一片玉米地,微風吹過,玉米葉子此起彼伏,像大海中的浪花。只是中間卻有一處連玉米桿都在搖晃。

兩人原本以為是有人在偷玉米。現在玉米正是嫩的時候,用水煮著吃,味道又懦又香。

楊素蘭擔心偷玉米的賊不是止一個,如果對方人多,雙方打起來的時候,再傷了自己。再說了這地也不是他們生產隊的,何苦多那事。

楊素蘭剛想拉著表妹離開這個地方,誰知突然傳來一陣令人眼紅心跳的聲音,那處玉米桿更像抽風似的一直抖個不停。

楊素蘭到底是生過幾個孩子的,立刻就猜到這是啥事了,尷尬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了,側頭去看何方芝卻見她已經徹底呆住。她的臉上,耳朵,甚至脖子都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似的,就連手心的熱度也燙得嚇人,好像發燒似的。

楊素蘭加重力度捏了下她的手背,何方芝這才如夢初醒,側耳去聽,那邊似乎已經完事。

何方芝剛想轉身離開,就聽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,“……何方芝……賤人……”

“……何方芝……”

這兩人說話的聲音有點輕,楊素蘭和何方芝聽得不是很真切,可何方芝這個名字,兩人說起的時候,語氣都加重了幾分。

楊素蘭和何方芝齊齊對視一眼,都從雙方的眼裏看到憤怒。何方芝沖楊素蘭做了個手勢,楊素蘭心領神會,兩人貓著腰一左一右輕手輕腳走進玉米地。

第 17 章

一望無際的田野裏,種著各種莊稼。有青豆, 有土豆, 有紅薯,還有那片綠油油的玉米地。這個時節的玉米已經長得比人還高了, 它頭上長著束束棗紅色的纓子,布帶似的葉子舒展著, 密密層層挨挨擠齊。微風浮動, 頭頂那抽穗隨風簌簌地吊下來。

何方芝和楊素蘭貓著腰一點一點地靠近, 不敢發出丁點聲音,可即使兩人如此小心謹慎,當快要接近對方的時候, 還是聽到那男人警醒的聲音,“誰?”

見被他發現, 何方芝和楊素蘭也不躲了, 直起腰加快腳步往前沖。

那兩人連衣服也顧不上穿, 撿起地上的衣服抱在懷裏,一手提著褲子扭頭就往另一頭跑。

玉米葉子是個很好的遮擋物, 楊素蘭和何方芝在緊追不舍的情況下,依稀只能看到兩個白花花的屁股。

後面那個男的眼見她們要追上停下腳步狠狠推了前面的女人一把,“快點跑!”

那女人差點被他推了個趔趄, 但跑的速度更快了。從遠處看,她就像一只出鞘的利箭眨眼就跑得無影無蹤。

那個男人拿著自己的上衣三兩下就在自己臉上紮了個結, 扭過頭死死地攔住她們的去路。

捉奸這種事, 如果在生產隊只需要大聲嚷嚷, 就能有許多好事之人湊過來看熱鬧。

可這荒郊野外,哪那麽巧有人正巧經過這裏,她們只能把這兩人抓個現形才成。

楊素蘭在男人露出來的眉眼上深深看了一眼,眉頭緊鎖,顯然不認識對方,“你是誰?”

何方芝立刻蹲下身,想看清另一人在哪兒,卻發現那女人已經消失不見。

何方芝擡頭看他,似要把對方的容貌記在心裏。

男人見這兩人不認識自己,眼睛微微瞇了瞇,卻根本不答話,扭頭就想跑。

楊素蘭和何方芝眼急手快同時拉扯住他的袖子,男人猛地一掙,把兩人狠狠甩開,惡狠狠地罵道,“滾,再敢多管閑事,當心老子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。”

發完狠話,他像只豹子似的沖了出去,沿途損傷多少玉米,他也顧不得了。

楊素蘭和何方芝想追卻根本追不上,眼睜睜看著對方跑走了。

“表姐,咱回去把這事告訴公爹吧?”何方芝跑得氣喘籲籲,兩手撐著膝蓋,時不時抹了把額頭上的汗。

楊素蘭縱使有些不甘心,但人已經跑了,她們也無可奈何,她邊喘氣邊點頭附和,“是要告訴,有人想對付你,以後你要小心一點。”

何方芝點頭應承,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玉米地,出來後都有些垂頭喪氣。

何方芝暗自猜測那兩人的身份。自從她附身在這副身體裏,唯一結怨的對象就是魏玉紅。會不會是她?

楊素蘭同樣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。

就在兩人埋頭苦想時,突然聽到身後有車鈴聲傳來,兩人立刻側身往後看。

原來是他們!張大隊長坐在自行車後座上,張向陽單腿支地,等車子平穩了,他從車子上下來。

楊素蘭和何方芝看到這兩人就像找到了組織,忙迎上前。

張向陽有點郁悶,明明他是站在前面的,可他媳婦卻錯過他去看他爹,這什麽情況?

他摸摸自己的鼻子,突然想到小虎跟他講過原身的為人,頓時覺得自己的洗白之路不僅幽遠且長。

張向陽側頭在兩人亂糟糟的頭上停留了一瞬,有些奇怪,“你倆這是跟人家打架了?怎麽搞得這麽狼狽?”

何方芝和楊素蘭對視一眼,齊齊嘆氣,兩人七嘴八舌就把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。

張大隊長手裏捏著那桿從不離手的煙袋鍋子,聽到大兒媳婦的話,差點把煙桿甩出去。

他定睛往剛才那片玉米地看了一會兒,回頭看向大兒媳婦,“那男的你們認識嗎?”

楊素蘭很肯定地搖頭,“不認識!”

別看他是遮著半張臉的,可鄉裏鄉親的,哪怕是聽聲音都能分辨一二,更不用說半張臉了。

張大隊長看向小兒媳婦,“你自己有想法嗎?”

有人想要對付她,她不可能連懷疑對象都說不出來。

何方芝下意識看向張向陽,對方微微一驚,心裏頓時有種不好的猜測。

果然!何方芝微微嘆息,委屈地道,“爹,我這一個月以來,只跟那個魏知青結過怨,也不知道是不是她?”

張大隊長眉頭擰成川字,橫了小兒子一眼,張向陽幹笑兩聲避開他的視線,心裏委屈得要命。他不就是想給自己洗白一下嘛,怎麽就這麽難呢。

楊素蘭卻瞪了小叔子一眼,“都是你幹的好事,卻連累我表妹。那兩人之前還一直罵表妹,罵得很難聽呢。”

她表妹幾乎不怎麽跟村裏人來往,從未跟人吵過架,結怨的更是沒有。這回被人針對一定是因為他,要不是他在外面到處勾三搭四,她表妹怎麽會被人惦記上。

張向陽皺了皺眉,擔憂地看向何方芝,待看到她背後的衣服上有許多玉米穗,立刻拿手給她抹掉。

何方芝微微皺眉,連頭也未擡,下意識就往旁邊挪了兩步。

張向陽心裏有點酸酸的。

張大隊長重重嘆了口氣,“這事只是我們的猜測,具體是不是她還不一定,小三媳婦,你晚上盡量別一個人出家門。”

何方芝點頭答應,微微擡頭問,“爹,魏知青跟你請假了嗎?”

張大隊長搖頭,“沒有。”

楊素蘭眼睛一亮,“那我們去知青點問問看,還有記分員那邊也問問。如果她老老實實上工,那說明不是她。”

何方芝點頭,“我就是這個意思。”

張大隊長卻不是很樂觀。因為他們生產隊是按照割野草的重量來計工分,所以記分員除了上工時點下名字和分發農具,其他時間是不管的。畢竟記分員也要下地掙工分。

分地的時候,大家夥也都是分散開的,一般人也不會在意別人有沒有上工。

只不過看這兩人很想把人揪出來,張大隊長也不好潑冷水,所以這會子也只能閉嘴不言。

因為這事兒,他們也不放心讓兩人單獨走了,四人並做三排往前走。

楊素蘭回頭看向公公,“爹,工作弄好了嗎?”

張大隊長背著手,朝她點頭,“都辦好了。”

何方芝這會子已經緩過神來了,也回頭問,“什麽時候開始上工?”

張向陽默默嘆了口氣,換上輕松點的語氣糾正她的用語,“是上班,可不是上工。”

被他這麽一提醒,何方芝心裏一緊,臉色卻依舊保持平靜,淡淡地點了點頭,“哦,我一時口誤說錯了。”

這語氣比之前還要冷淡。之前她對他雖然不冷不熱,可好歹是平常態度,可現在呢?已經可以用冷淡來形容了。

他心裏把那對狗男女罵了個狗血淋頭,他好不容易讓他媳婦對他有所改善,就因為他們被她媳婦怨恨上了。關鍵是他還不能說出口。畢竟是他連累了他媳婦。他咋這麽憋屈呢!

張向陽有心想討好自己的媳婦,從身上摸出一個本子獻寶似地遞給她看,“這是我辦好的工作證,等過幾天,我的副食本子就辦好了,到時候我就可以憑著本子領東西回來。”

何方芝一怔,不太明白他話裏的意思。副食本?是什麽東西?

楊素蘭見有好東西,也顧不上生他的氣,眼睛一亮,“你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